木渎的文化灵魂
在朱买臣藏书于石下而得名的藏书乡,经过吴王宫女们去香山采香的“香溪”,便来到了木渎古镇的山塘街。当年越王勾践,在吴国当了三年人质回国后,立即以灭吴七术之一的“遣之巧工良材,使作宫室以罄其财”,派出三千木工,为吴采伐,并送来“大二十围,长五十寻”,并“刻削磨砻,分以丹青,错画文章,婴以白璧,镂以黄金”的神木,来配合另一术“遣美女以惑其心而乱其谋”。一时间大批木材,运集到了为西施建造馆娃宫山下的太湖边,积材“连沟塞渎”了数年,所以有了木渎这个地名。吴越恩仇已经远去,倒是在木渎生活过的毕沅、冯桂芬、沈德潜,这几位清人,让人产生了兴趣。
榜眼府第就是洋务运动先导、著名政论家冯桂芬故居,如果说其镇园之宝的砖雕、木雕、石雕之繁复精细,表现了古人对于近距离事物的过份注视,那么冯桂芬主张“采西学”,“制洋器”。主张学习“诸国富强之术”,希望士人们不再一味的走仕途经济的独木桥,而轻视天文、舆地、兵刑、盐铁、河漕等实用之学。在那个年代,则可以说是让人把目光投向了广阔的远方,而为之一亮的。在他的显志堂,我猜想他要显的志,应该就是他自己说的:万钟粟千匹马也不能改变他的节操,以及永远是个文人学士,不以吏事相许,不凭官位对待他人吧。
严家花园的主人,富翁严国馨以及他的后人严家凎没有引起我的兴趣,倒是对花园前身,沈德潜故居的羡园产生了兴趣,不仅是紧紧相连又相通的春、夏、秋、冬四季造园手法。更重要的是沈德潜这个人。他是个热衷功名的人,从二十二岁参加乡试起,总共参加了十七次科举考试,最终在六十七岁时才中进士,乾隆皇帝与他讨论历代诗源时,他对答如流,赢得了乾隆的赏识,称之为江南老名士,还曾赐诗给他说:“我爱德潜德,淳风挹古福。”侍郎钱陈群在旁凑趣说:“帝爱德潜德,我羡归愚归。”因为沈德潜的名“德潜”、号“归愚”。我想:这位花甲进士本身,就是一个榜样,皇帝可以用他来愚化读书人。不过,沈德潜七十七岁辞官归里后,乾隆也不忘来此看望他。至于说园中那株广玉兰,为乾隆闻香而来,不小心打破了广玉兰花盆而种于院中,则完全是编造的故事,谁见过广玉兰能种在可以放在书架上能开花的?沈德潜活到九十七岁死后,却遭到了“夺德潜赠官,罢祠削谥,仆其墓碑”的待遇!
乾隆留下了几万首诗,但所谓的“诗”只能说是句子的拼凑。《清史稿》说沈德潜曾为乾隆校正《御制诗集》。而实际上很多乾隆诗,可能都出自他的大手笔。这当然是不能说的,要命的是:他在自己的遗稿中,还是留下了表明自家这种荣耀的明确痕迹。沈德潜死后,乾隆从他的家人那里,得到了他的遗稿!于是,这个歌功颂德了一辈子的名人,自然就不会有好结果了。
乾隆拿他开刀的,有《国朝诗别裁》,其中沈德潜把“不得为忠孝”的前明遗臣钱谦益的作品置于首位;雍正时,年羹尧平定青海叛乱,钱名世赋诗八首对他进行了赞美,年羹尧失宠被赐死后,钱名世也就有了“谄媚奸恶”之罪,雍正亲书“名教罪人”匾额,悬在其大门口, 又命三百八十五位文臣写诗文声讨其“劣迹罪行”,辑成《名教罪人诗》再让钱名世自己出资印书发行!沈德潜却将他的诗文也选入《国朝诗别裁》!而且已故举人徐述夔所著《一柱楼集》,其中有“明朝期振翮,一举去清都”的句子,被认为悖逆朝廷,引起了一场**,而书前又有沈德潜为徐写的传!
灵岩山馆是毕沅的私家别业,毕沅幼年就失去父亲,全靠才女母亲张藻培育成人。张藻之父张之顼也早亡,其母顾英也是清朝著名才女,有《挹翠阁诗钞》传世。 张家败落后,顾英脱簪典衣,一家艰难度日,甚至雪夜三代只能共拥一絮,可是“了不闻嗟叹之声。”可见顾英是何等坚强!深受母亲和外婆熏陶的毕沅,后至灵岩山下砚山书堂,拜惠栋和沈德潜为师。乾隆十八年顺天乡试中举,殿试前一夜,毕沅与同僚诸重光、童凤三在军机处值班。诸、童二人想回寓所准备考试,却让毕沅一人值班,说:“我俩书法好,可望夺魁。你书法不行,就别作非分之想了,替我们代劳吧!”毕沅见二位同僚如此讲,也就答应了。当夜,陕甘总督黄廷桂关于新疆屯田事宜的奏折下转军机处,毕沅详加研读。翌日,毕沅打开试卷一看,时务策正是策问新疆屯田事宜的。他胸有成竹,挥笔立就。乾隆对毕沅的卷子极为欣赏,于是擢为一甲第一名。
毕沅精通经史,旁及语文学、金石学、地理学,并善诗文,一生著作颇丰。著名学者章学诚、孙星衍、洪亮吉、汪中、段玉裁等皆曾受知其门下。他在其幕宾的襄助下,搜求善本古籍,校勘辑佚,编纂了许多有价值的著作,尤其在经学与史学方面作出了很大贡献。毕沅的最终归宿,没有葬在老家,而是选择了他的求学之地木渎。
走出风景秀丽的木渎古镇,很多人都对这里的山水、园林赞叹不已,可是,我却觉得:这些历史人物以及他们的经历,才是木渎的文化灵魂。苏轼说:江山养豪杰。但如果江山失去了文化的沉淀,自然也就了无兴味了。